澎湃新闻实习生 叶映荷 记者 郑戈

这大概是孙菲（化名）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这一天纽约原油市场飞来了一只“黑天鹅”。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中国银行（601988.SH）原油宝产品上陆续投入的17万元本金不仅全部亏光，甚至还欠了银行超过28万元。

平仓后，孙菲亏损超44万元，远超过投入的本金  孙菲供图

一个月补仓到1000桶，17万元本金全亏光还倒欠银行

作为一个有着三年投资理财经验的个人投资者，孙菲只投资银行APP上的理财类项目，包括黄金、白银等贵金属理财。

2020年3月中旬，孙菲在浏览中国银行APP投资产品时，发现大宗商品版块有一个原油宝产品，里面可以交易原油合约，也就是俗称“纸石油”，该产品挂钩境外原油期货合约。

当时，正值全球油价暴跌。

“因为大家都在消费，觉得石油是比较保险的，所以觉得投资这个是稳健的。”孙菲说，“因为我们平常都开车，觉得油价不会跌到哪去。我去加200块钱的油，你倒找给我400块，这可能吗？”

最开始，孙菲购买了人民币美国原油2005合约，实物为100桶原油。不过，在之后的一个月内，孙菲补仓到了1000桶，投资共计17万元左右。

然而，与孙菲不断追加的数量相反的是WTI原油5月期货合约价格不断下滑。4月20日晚，孙菲已经亏损了6万多，她表示，这尚在她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在轧差结算和到期移仓两种到期处理方式中，她选择了轧差结算，即采用当期合约结算价平仓该产品余额数量。

“我当时想，10点之后停止交易，轧差就是了。因为当时是觉得自己不忍心下手平仓，然后就等着银行给我轧差吧，之后第2天再重新看看怎么操作。”孙菲说道。

正是4月21日凌晨，历史上首次原油期货交易价格为负的景象出现了。

孙菲的账户则在4月20日22：00就处于被冻结状态。4月22日，她收到中行关于20日结算价需按照WTI原油5月期货合约CME官方结算价（-266.12元/桶）交割的通知。此时，她发现自己账户内包括保证金在内的所有资金已经全部消失，亏损达40多万元，超过了17万元的本金。而截至目前，中行APP上原油宝产品的所有内容已消失，包括投资者的签约。

当前中行APP原油宝界面  投资者提供

而像孙菲这样的投资者还有很多。有的抱着玩一玩的心态，投资了数千到几万不等，有的则亏损几十万元甚至几百万元。

“未来的日子怎么过呢，从知道银行停盘价格不是交易结束价格开始，我两天没吃饭睡觉了。” 一位投资者这样说。

史上首次负值的原油期货引发的悲剧

4月21日凌晨，WTI 5月原油期货瀑布式下跌，跌穿0元，CME官方结算价为-37.63美元/桶。

受此影响，4月21日，中国发布公告称，该行原油宝产品美国原油合约4月21日暂停交易。中行在该公告中表示，正积极联络CME，确认结算价格的有效性和相关结算安排，且原油宝产品“美油/美元”、“美油/人民币”两张美国原油合约暂停交易一天，英国原油合约正常交易。

4月22日，中国银行发布关于该行原油宝业务近期结算和交易安排的公告以及关于原油宝4月22日合约结算价格的公告。

中国银行表示，经审慎确认，美国时间2020年4月20日，WTI原油5月期货合约CME官方结算价-37.63美元/桶为有效价格。根据客户与该行签署的《中国银行股份有限公司金融市场个人产品协议》，该行原油宝产品的美国原油合约将参考CME官方结算价进行结算或移仓。

同时，鉴于当前的市场风险和交割风险，中国银行自4月22日起暂停客户原油宝（包括美油、英油）新开仓交易，持仓客户的平仓交易不受影响。

对于投资人关心的4月22日的合约结算价格，公告显示，美元美国原油2005合约的多头与空头平仓结算价均为-37.63美元/桶，人民币美国原油2005合约的多头与空头平仓结算价为-266.12元/桶，美元美国原油2006合约空头开仓结算价为20.43美元/桶，人民币美国原油2006合约空头开仓结算价为144.48元/桶。

中行原油宝是否存在设计漏洞？

中行官方介绍称，原油宝是指中国银行面向个人客户发行的挂钩境内外原油期货合约的交易产品，按照报价参考对象不同，包括美国原油产品和英国原油产品。其中美国原油对应的基准标的为“WTI原油期货合约”，英国原油对应的基准标的为“布伦特原油期货合约”，并均以美元（USD）和人民币（CNY）计价。中国银行作为做市商提供报价并进行风险管理。个人客户在中国银行开立相应综合保证金账户，签订协议，并存入足额保证金后，实现做多与做空双向选择的原油交易工具。

而投资者对原油宝的产品设计主要有3点质疑：

第一，交割日与移仓日间隔过近。WTI原油期货合约交割日为4月21日，而中行的移仓日为4月20日22：00之后，且在22：00还未启动移仓。

中国银行停止交易与移仓的短信通知  投资者供图

与之相对的是，工行银行、建设银行的纸原油业务，一周前已经基本完成了移仓工作，平仓价格在21-20美元/桶之间。

第二，中行并未执行预警和斩仓机制。

根据此前合约规定，当投资者保证金充足率低于50%时，中行会发出预警提示让投资者追加保证金。而强制平仓的保证金最低比例要求为20%。据投资者表述，他们并未收到任何中行的预警提示。

中行原油宝产品协议中的预警和强制平仓机制  投资者供图

且对于未执行强制平仓的问题，客服回应称在20日22：00之前，市场价格还是正值，并未触发强制平仓，而在之后非交易时段中并不会强平。

中行客服对投资者的回应  投资者供图

第三，最终价格按照最低点结算。

投资者的愤怒在于，一方面4月20日22点至22日，投资者账户处于冻结，无法买卖，另一方面WTI原油期货合约最低价格出现在21日凌晨，4月22日合约价格已回升至10美元以上，但中行的最终结算价格却以史上最低值来计算。

以此，投资者承担了巨额损失。

据媒体报道，已有投资者收到中行催款通知。不过，孙菲还未收到，但她表示并不会还这笔欠款。“这个风险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等级。第一这是它（中行）的失误。第二他也没有等亏损到20%的时候给我平仓，我凭什么还？”

目前，像孙菲这样的投资者开始聚集并组织与中行的谈判维权。据孙菲所说，她和其他投资者拨打了各个客服电话，但并未得到确切答复。中国银行官方对澎湃新闻记者回应称，可以及时查阅中行门户网站近期发布的正式公告。

中国银行5点说明，却未能说服投资者

原油宝投资亏损争议延续了一天后，中国银行（601988.SH）发布了5点说明，但不少投资者对此并不“买账”。

4月22日晚间，中国银行发布了关于原油宝业务情况的五点说明。其中，前三条分别是对原油宝产品、到期处理、合约结算价的解释。在后面两条说明中，中国银行就投资者提出的部分质疑做出了回应。

第一，投资者质疑中行在4月20日22：00还未启动移仓，且暂停交易对账户的冻结造成了他们的财产损失。

对此，中行在说明中表示，根据协议约定并提前公告，4月20日为原油宝美国原油５月合约当月的最后交易日，交易截止时间为北京时间22点。北京时间4月21日凌晨WTI原油期货5月合约价格急剧下挫，下跌至史无前例的最低-40美元附近。当日公布的结算价为-37.63美元，出现了芝加哥商品交易所集团WTI原油期货合约上市以来第一个负值结算价。

中行表示，为排除当日结算价为负值是由于交易所系统故障等非正常原因造成错价的情况，中行积极与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及市场参与者联系求证，因此暂停挂钩美油合约的原油宝产品交易一天，未影响客户权益。

中行称，目前，主要参与者仍将根据交易所规则参考该结算价进行结算。已依据事先约定完成５月合约的到期处理。

第二，投资者质疑中行并未施行强平机制。根据此前合约规定，强制平仓的保证金最低比例要求为20%。

中行原油宝产品协议中的强制平仓机制  投资者供图

中行表示，对于原油宝产品，市场价格不为负值时，多头头寸不会触发强制平仓。对于已确定进入移仓或到期轧差处理的，将按结算价为客户完成到期处理，不再盯市、强平。

对此，有投资者指出，此前投资者签署的《中国银行股份有限公司金融市场个人产品协议》并未找到相关内容。另一投资者说：“这样说的话，规矩中行随便定。什么时候定，怎么定都可以了。那跟诈骗有何异？”

除此之外，投资者认为中行的预警机制也失效了。此前协议表示，当投资者保证金充足率低于50%时，中行会发出预警提示让投资者追加保证金。据投资者表述，他们并未收到任何中行的预警提示。

还有投资者表示，中行的回应中，并未对交割日与移仓日间隔过近这一设计做出解释。

但也有银行从业人员表示：“中行这个事情确实做得比较傻，但规则就是规则，银行也没有说自己不会交易判断失误，所以小散户们应该承担损失。”

本期编辑 邢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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